第16章
海风忽然变得热烈。
黯淡的新月在一抹淡云之中戴上薄薄的面纱。
升降梯里面有些闷热。
方泞强忍着推车里织物的异味，低着头跟在小莲妈的身旁一起推车，小莲给他找了一顶服务生的帽子。
小莲在走前面，她并不明白方泞为什么要走货运通道和员工出入口，还特意问自己要了一顶员工帽子。
帽子上黄色的羽毛格外显眼。
方泞长得比这里的大多数服务生都要高，他站在推车后微微弯着腰，伸手低头拉了拉帽檐。
到了货运口那边。
堆积如山的货物，除了生鲜，包装食品，还有不少包装严实的箱子。
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们在忙碌。
守门的大叔打了个哈欠，宴会工作繁重让人疲倦，他拿着工作夹懒懒地打了个勾。
“放这里吧，辛苦了。”
货车副驾上跳下来一个年轻人，脸上挂着灿烂笑容，走过来把手搭在推车把手上，示意他们可以走了。
小莲妈拉着小莲转身离开。
方泞神色淡定地打算步行直接穿过卷闸门。
守门大叔还在点货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。再说外包公司的服务生也不属于他管理。
“你下班了吗？要不要搭车？”年轻人把推车让上货车，转头礼貌问道。
“不用了，我出去散散步。”方泞偏过头，加快了脚步。
穿过货舱，通过大门，便是一条水泥路直通大马路。
方泞把帽子放在一台等着进入游轮的叉车上，叉车的目的地是货舱，应该很快会有人捡到这顶帽子。
他拐个弯便跳到沙地上。
这里是非景点区域，往南边还有小货运站。
以前属于老城区，离外公的老房子不远，他非常熟悉。
小时候经常陪母亲过来散步。
往北一公里的样子，就是黑礁石群。
只有本地人知道的地方。
那里的沙滩不像景点区的柔美，矗立着层层叠叠的黑色礁石，本地人喜欢去那边散步，还在礁石群对面开了一条小小的商业街。
如今南面的沙滩被开发出来，鲜少有人再来这边玩耍，商业街也没落了。
那块地区有人有意向收购，想建一个别墅群。
已是晚上九十点的样子。
沙滩完全褪去了白日的余温，凉风一阵阵从海面拂过。
潮水声渐大，一浪接着一浪拍击着礁石。
方泞踏着黯淡的月光走在沙滩上。
这边石头比沙子多，皮鞋底软有些硌脚，行走速度并走不快。
方泞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，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。
蓝眼睛并没有发来催促的信息。
他会不会在等我？
又或者是没有到达？
是不是迷路了？
方泞不确定，他编辑了几个字，又默默地退了出来。
穿过这里，再往前两百米便是礁石群。
入夜。
海滩十分安静。
波涛声入耳。
暗处。
椰子树下依偎着情侣。
再往前。
几个孩子奔跑而过，喧闹声并不大，融在波涛声响之中，只留下手中一些碎碎的花火。
方泞不觉放慢了脚步。
他远远便看到最高最大的礁石上，有点点手机光亮，上面坐着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。
中间那块大礁石。
约莫有四无个平方，顶上比较平，曾经是方泞最喜欢的石头。小时趁着母亲不注意，也顾不得上面又潮湿又硬，爬到上面，趴在石头上撑着小脑袋看海。
风铃声伴着风响起。
方泞看了一眼手机，上面蹦出一个大大的黄色笑脸。
黑影站起身，在朝他挥手。
封允辙早早就到了。
他收到消息后按捺住兴奋的心情，第一时间跑出休息室，直奔vip电梯，从登船口的电梯下去，沿着海岸一路小跑。
然后等了十几分钟。
迟迟不见方泞来，封允辙心里有些着急。
封允辙爬上最高最大的那块黑礁石上，握着手机坐直了身体。
他会不会是有事来不了？
还是把约定忘了？
封允辙心中有些焦躁。
等了一会，然后换了个姿势。
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又划，输入了消息，却又怕催促会掉好感值。
毕竟父亲曾经自豪地说过，约会前封母无论让他等多久他都乐意，男人对心上人必须要有耐心。
约会……
他脸上有些发烧，一个大浪拍在礁石上，四溅的水花也褪不去心中的情热。
在煎熬中等待了许久。
封允辙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。
这里人不多，零星有几个散步的，只是匆匆路过。
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。
海滩上没有照明设备。
只有远处海堤上的路灯。
月光羞涩。
那身影清丽，并不是在游轮前看到的那身白西装。
看得不是很清楚，只是一抹模糊的身影却紧紧抓住他的心弦，让人魂牵梦绕。
应该是他要等的人。
正踏着月光缓缓而来。
封允辙咬了咬下唇，握住手机，速度删除了编辑了好久的文字，改发了一个大大的黄色笑脸。
那一抹丽影手中发出微弱的光芒。
封允辙再也抑不住激动的心情，站起来挥手。
他三两步跳下礁石，恨不得马上冲到心上人面前。
原来早就等着了。
方泞故意放缓了步子，抑住唇线的弧度，眼里倒映着那抹新月，其实热流在心中暗涌，不由自主攥紧了手机。
封允辙小跑过来，见到方泞不由自主的紧张而又激动了一下，虽然不是那身华丽的白西装，但是现在这种清爽的白衬衣更能衬托出清纯的少年感。
“等了很久吗？”方泞矜持淡笑道。
方泞看了封允辙一眼。
封允辙身上穿的黑色西装随意敞开，露出里面的白衬衣，领带并没有系。可能是因为太热，还解开了最上面两粒扣子，胸口薄薄的肌肉若隐若现。
“没有，我先到了一会。”封允辙摆摆手，沐浴在清淡月光下的美人浑身仙气飘飘，让他移不开眼。
方泞被热情的目光灼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心里暗想，他该不是注意到了我的这身服务生衣服吧，不会被看出来了吧。
方泞上下打量了一下封允辙。
黑色西装是某牌子的高定，领夹和袖扣都是镶嵌的大颗钻石，脚上的皮鞋看上去不比自己的便宜，腕上那块表虽然是运动款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。
不过这种穿着打扮，在上流圈子也很平常。
大概是参加宴会的某家豪门小少爷吧。
方泞忽然心里警报大作。
他既然在船上，该不会看到甲板上和宴会厅里他和封家大少爷一起吧。
于是故意问道：“你也参加那个宴会？”
封允辙有些迟疑，他挺不喜欢跟人提起封家这边的人。
来c国的日子没几天，也见过不少人。
大家都很客气很热情，但不说他也知道，没有人想真正认识他，只不过是巴结母亲和大哥封启明。
于是封允辙吞吞吐吐道：“我和家人一起参加的。”
直视着那双蓝眼睛，方泞眼底露出疑色，不像说谎，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方泞脸色沉了几分，心想他难道是看到了，我在甲板被人找麻烦，又大厅里面被迫和封启明见父母。
方泞的沉默让封允辙紧张了几分。
他该不会知道我是封家的二儿子吧。
封允辙暗想，他看上去很讨厌那种场合。
白天就为了参加宴会的事情和父亲不愉快，晚上又在登船口被人欺负，心里肯定不开心……
要是知道了是我的生日怎么办……
虽然我只是个附带过生日的……
两人对视着，让封允辙又尴尬又紧张。
一阵强风袭来，卷着海水和细沙尘。
方泞下意识捂住了眼睛。
封允辙连忙侧身挡住风。
沙滩又平静下来。
只剩下潮水的声响。
一只不大的青壳螃蟹缓缓爬过，留下一串脚印。
封允辙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：“其实我不太喜欢那种场合，一直在下面陪妹妹玩。”
“嗯……”方泞有些漫不经心，封允辙因为用身体挡风靠得很近，炽热的呼吸喷到了他的脖子上。
又痒又热的感觉，让他心烦意乱。
“我其实想直接来找你的……”封允辙声音越来越低，还委屈巴巴的，在竭尽全力地解释。
“我看到你在入口那边，我也很想下去帮忙。”封允辙红了红脸，“就是那个时候被叫走的，我看你没事了，所以想晚一点去找你。”
“我妹妹她还小，睡不着一直闹着要讲故事，我没去大厅直接去了三层休息室，哄完妹妹我就马上来找你了。”
在我登船前就离开了？
也没去大厅？
方泞心中一喜，那大概是什么都没看到。
无论是甲板上还是一层大厅。
方泞抬头迎上蓝眼睛，里面的海水清澈蔚蓝，不含一丝杂质。
是他喜欢的颜色。
太近了。
封允辙的呼吸重起来，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，如雪一般凌冽，却驱不走夏日的情热。
方泞的心砰砰直跳。
脸贴得太近，封允辙好看的薄唇微微开合，仿佛下一秒就要贴上来。
于是干咳了一声。
封允辙尴尬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。
方泞微微垂眼：“我带你四处转转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