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晨的眼神更加空洞，目光从那女子精致的容颜移回到面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脸上，脑中一片茫然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，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思维来判断眼前的一切，她不知道，她什么都不知道了，就这样望着他，近在咫尺，却让她感到陌生的俊颜，为何会如此陌生？她想不通。
霍去病看着她越来越疏离的目光，没来由地一阵胆寒，他在害怕，怕她眼中的冷淡和肃然，大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，想抚开她额前的发，“凝儿……”
凝晨下意识地侧头，躲过他颤抖的手，一转身走向来时路，“我回宫。”
“凝儿，你听我说……”
“什么都不必说，你府中不是还有事要处理吗？你去吧，我该走了。”凝晨挣开他的手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，白色的身影在微风中不停地瑟缩，她走的那样决绝，那背影却是如此孤单，如此寂寥。
她的漠然让霍去病的心像破了个大洞般空荡荡，不假思索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，将她禁锢在怀中，“凝儿，别这样走掉，我不想失去你，你有什么不满，就发泄出来，你答应过我，不离开我的。”
“你做了什么事，为什么怕我离开你？”凝晨转身面对他，早已是一脸的泪光，柔声问道，“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？”
见他不语，她步步紧逼，“比如说那女子是谁？比如说你急匆匆离宫又是为了谁？你最近那些忧虑困惑是为了什么？你常常欲言又止又是怎么回事？这些，你都没有要对我说的吗？”
“我……”他面露难色，凝晨在心中急切地盼着，说啊，解释给我听，只要你说，我就会相信，不管发生什么事，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分担，而不是傻乎乎地蒙在鼓里。最后，她却听到这样一句话，“我不愿让你受到一点伤害。”
凝晨流着泪笑了，了然地点点头，“那我要谢谢你，谢谢你把我保护的这么好，谢谢你让我成了世界上最无知却最幸福的那个人，谢谢你让我做了一场这么美的梦，谢谢……”
她眼中的伤痛和失望灼了霍去病的眼，“凝儿，我知道你无法接受，可有些事情……我无力改变……”
“天不怕地不怕的霍去病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？”她晒然。
“不管你相不相信，你是我霍去病这一生最爱的女人……”
最爱的女人？如果她没记错，这是他第一次说爱她，她该相信吗？在他身后站着别的女人的时候，她笑了，笑得苦涩，“如果这就是你爱的方式，那你的爱还真特别。”她突然将目光转向别处，“为什么，每一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，陪在我身边的永远都是别人？”
霍去病浑身一颤，却将她抱得更紧。
“放手吧，她在等你。”
“我不会放开你的，永远不会。”
“放手！”凝晨再也忍不住怒吼，“霍去病，你抱着我有何用？继续欺骗我，继续让我当个什么都不知道、什么都不在乎的傻瓜？我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什么？”她挣开他的怀抱，连连后退，他的沉声不语，让她的心坠入无底深渊，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，转身跑开，却再次被人挡住。
“姑娘，爷有他的苦衷。”挡在她面前的是无痕，他虽不知道她是谁，却看得出她在主子心中的地位。
“让开！”她恶狠狠地说道。
“姑娘……”
凝晨不再理他，横冲直撞地从他身侧走过。
“凝儿－－”霍去病沉声唤道，却被金日磾拦住，“如果你不能给她幸福，那就放手。”
“金日磾，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？”
“霍将军，你永远都是这么自傲，你以为你所做的是最好的，可那不是她需要的，你连她要什么都不知道，又怎配谈爱？”金日磾冷然的目光看到他原本愤怒的眸子渐渐转为暗淡，一甩袖朝着那团白色的身影追了上去……
天色微明，青砖碧瓦的未央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，古人云：常恐秋节至，焜黄华叶衰。一夜的寒霜，百花凋残，落叶纷纷，如同这幽禁的深宫，让人禁不住产生一丝悲凉来。
沉香榭，华灯依旧，红色宫灯在瑟瑟秋风中悠悠晃动，烛光忽明忽暗，在黎明到来前激情地燃烧。
红色门扉“吱呀”一声开启，韩鄢一脸倦色从房内走出，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。他步下台阶，狭长的凤目随意地掠过那一院的凋零，没有丝毫留恋地迈开步子，走出院落。
他的脚步倏地顿住，视线停留在墙角处那团白色的人影身上，一身濡湿的纱衣，一头沾染白霜凌乱的乌发，一双空洞没有焦距的黑眸，一张僵硬没有表情的容颜，她，站了多久？
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气息，凝晨僵硬地抬头，一潭死水般的眸子中起了一丝波澜，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……
韩鄢亦没有出声，没有丝毫情绪的凤目中渐渐多了些什么，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冰凉寒意，他缓缓伸出手，修长的指尖在即将触及到她的脸颊时，又忽然停住，似在思索，眼中的挣扎一闪而过，硬生生收了回来，脸上漾起一抹笑，“医官病了，一样要吃药。”
他的笑没有给凝晨带来任何暖意，心中那些沉淀了一夜的酸涩再度浮上心头，迅速蔓延。
“回去吧。”她眼中的雾气让韩鄢敛起笑容，轻轻吐出三个字，转身离开。
凝晨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，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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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病了几天，也茫然了几天，每一天都像是度日如年，青莲告诉她，她沉睡的时候，霍去病来过，在她床前静静坐了许久，又无声地走了。
听这话的时候，平静无波的眸子颤了颤，静如止水的心也跟着雀跃了两下，她依旧在盼着他，不是吗？她依旧希望听到他的解释，关于马车上那个女子，关于他种种反常行为，她依旧告诉自己，只要他愿意说，她就会毫无异议的相信，潜意识中，她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误会，只是她太在乎患得患失的心理在作祟。
可是她失望了，等待的越久，她的失望就越大，他，始终没来，凝晨再度陷入深深的迷茫和纠结之中……
就这样沉寂着，躲在自己小小的闺房，继续沉默，继续等待，继续给自己希望，继续失望，直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踏进她的卧房。
看着她空洞的眼神，虚弱的身子，刘彻眼中的怜惜逐渐被怒火所取代，“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的？你是打算死在我万岁殿中？”
“那就请陛下放我出宫。”
“休想，朕就是让你死在这儿，也不会放你走。”
“那陛下今日来，就是想看我死了没有？”凝晨抬眼看他，眼神中有着一抹恨意。
“你恨朕？”刘彻有些吃惊地看着她，“朕宠着你，你却在恨朕，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，朕今日便让你看看谁才是你该恨的人？”
凝晨还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，就见他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，心中一阵紧张，正想开口阻止，却见他狠狠握住自己手腕，将她拖出门外。
她脚步踉跄地跟在他身后，出了万岁殿，出了未央宫，出了整个皇城，马车一路颠簸，终于渐渐停止晃动。
“下车！”
在刘彻凌厉的眼神下，她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，她在害怕，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，不是因为刘彻的冷酷，为了什么，她说不清楚，她只是害怕，在看到高高悬挂的“冠军侯府”的匾额时，心底的恐惧让她禁不住开始发抖。
冠军侯府张灯结彩，门庭若市，人声鼎沸，锣鼓喧天，喜气洋洋。
她的颤抖从来没有停止过，她的恐惧一层层加深，近乎麻木地跟在刘彻身后，所到之处，人流纷纷下跪叩拜，喧闹嘈杂的声音将她瞬间吞没，剩下的是无边的黑暗和窒息。
忽然，所有的画面静止了，所有的声音消失了，凝晨像生了根般站在人流中，神色木然地望着几步之外那个一身大红喜服、气宇轩昂的男子，她的世界轰然坍塌。
隔着一道门槛，两人彼此凝视着，一个一脸震惊，一个剑眉紧蹙，一个痛苦绝望，一个无奈痛惜……
“倘若你知道我为何会来到大汉，为何会来到你的身边，你就会明白，我有多爱你……”
“不管你相不相信，你是我霍去病这一生最爱的女人……”
……
她望着他，他亦望着她，可为何，他要成亲了，新娘不是她？那一声声的爱恋，一夜夜的缠绵，到头来，终是一场空？
“新娘子来了，新娘子来了！”
喜悦的声音从大门外一路传来，众人皆是一脸笑意，纷纷避让，凝晨下意识地往一边躲，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，直到一股人流将她推挤开，失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，她依旧无动于衷，眼睛紧紧地追随着从她身边缓缓走过的女子，大红嫁衣，大红盖头，那鲜艳的红色刺得她的眼睛生疼。
她看不见她的脸，不知道那又是一张怎生绝色的容颜，可是她看见了，宽大的嫁衣下高高隆起的腹部，她以为自己麻木了，不会再痛了，可为什么，她会觉得天旋地转、日月无光？
“晨儿，你别吓我，回头看看我，晨儿……”
是谁在叫她？凝晨回头，看到金日磾一张焦急的脸近在咫尺，他在担心她，在心疼她，那深锁的眉宇，那忧伤的眸子。
她忽然笑了，笑得温柔，“磾，我很好。”
金日磾几欲落泪，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子，“傻晨儿！”
“磾，我们回去吧，我累了。”
“好，我们回去。”在众人疑惑打量的目光中，金日磾不假思索地抱起她，大步朝外走去，将那些不属于他们的繁华与喧闹远远地抛在身后……
珍重，我的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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